織田在橋上找到了太宰治。 今天天氣陰沉,冬末的空氣有些凍冷,也許半夜會下雪吧,織田如是想著。港口黑手黨近期似乎在籌畫什麼大型活動--這裡指的當然不是百貨公司周年慶那類的『大型活動』--,他這陣子除了抓倉庫的老鼠、處理順手牽羊的竊盜案和幹些一如往常的雜活以外就是幫太宰帶信。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覺得他一定找得到太宰,畢竟他們可是有著高級幹部和基層成員的天差地別,況且雖說橫濱這麼大,找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其實比找一隻傀儡公司幹部的情婦的貓還輕鬆--基本上這個人不是在搞自殺、就是在前往自殺的路上。 看吧,比方說現在。 太宰站在大橋邊的護欄上,搖搖欲墜,在那種地方這麼站著肯定會被軍警關切啊--織田沒把這些話說出口,二月底的冷風循著河水的流向吹來,揚起太宰身上漆黑的長外套,翻飛著像只烏鴉,一眨眼就會凌空飛去某個遙遠的彼方。 「是我跟他們說若有什麼訊息不方便用手機說,就讓織田作帶來的哦!」就像怪談裡會讀心的妖怪一樣,太宰頭也不回地說出了最近有那麼一點點困擾織田的問題的解答。 「原來是你嗎。」聽見答案的織田反而不怎麼驚訝。 「嗯?我以為你很在意呢?」 「總覺得會是你。」織田把口袋裡小心折成整齊正方形的紙條交給了站在橋邊的太宰,順便問了一句今晚會不會去酒吧,得到了少年些許顰眉的否定。 黑衣少年尚未打算從護欄上下來,織田稍微抬起頭去注視太宰那雙眼睛,有白蘭地的顏色,襯著若有似無的黑眼圈和臉上白得刺眼的紗布繃帶。 於是織田別開了視線去看他們腳下湍急的河水,冬日河水的顏色很深,滾著白色沫花打在橋墩上,『你今天是打算跳河嗎』,他問得像句肯定,太宰也很肯定地給了他答覆。 「還沒試過從這個高度跳,也許這次就能死。」太宰語調上揚,像個期待拆聖誕節禮物的孩子。 「會吧。可能水比想像中淺,你會先撞到河底的石頭。」織田認真的回答,隔了一個呼吸間隔的沉默後他才發現太宰正低著頭看他。 難道剛剛那裡是安吾常說的『該吐槽的地方』嗎?織田正猶豫起來,太宰就先說話了。 「你不阻止我?」眼神裡閃爍著陰鬱和好奇、以及某種織田不會形容的情緒的少年太宰問道。 「因為--我覺得你現在不會跳。」 連織田自己也不明白這句話的根據在哪,只是他能肯定地說今天的太宰不會跳河--至少『現在』不會,這並不是異能力讓他預見的未來,而是橫在心口之上的確信。大橋扶手上傷痕累累搖搖欲墜的黑色少年儘管乘風欲飛,但仍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束縛在了地上。 太宰噗的一聲發出笑聲,乾淨柔軟的少年嗓音,「織田作你啊--」,他的下半句被河面吹來的突風攪散,織田沒聽清,卻清楚聽見了最後他說我們去吃咖哩飯。 × 中島在橋上找到了太宰治。 今天天氣晴朗,無雲黃昏的太陽是漂亮的金色,照著春末的空氣顯得悶熱,夏天要來了吧--中島如是想著。中午國木田召集了偵探社的成員說晚上要開會,但光是能讓這群個性特異獨行的成員全都準時出席便已是難事,更艱難的是有人從早上就不見人影而且手機怎麼撥都不通。『把太宰那蠢貨找回來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小子』,眉間皺紋只要提到太宰治三個字就擠成海溝的國木田咬牙切齒地把這個任務扔給了中島,於是今天他和一臉想跟著去的鏡花的偵探委託就這麼決定了--雖說那個人常常不是在搞自殺、就是在前往自殺的路上,但真要找起來其實還滿費勁的。 「你在這裡啊,太宰先生!」 中島送出簡訊給幾乎在城市另一頭的鏡花後便闔上手機,太宰站在大橋邊的護欄上,搖搖欲墜,在那種地方這麼站著不會被軍警關切嗎--中島沒把這些話問出口,六月初的暖風循著河水的流向吹來,揚起太宰身上砂色的長外套,翻飛著像只黃雀,一眨眼就會凌空飛去某個遙遠的彼方。 「敦君,我現在正在思考形而上的問題,所以你幫我跟國木田君說我不會回去開會吧。」就像已經知道中島的來意,頭也不回的太宰語調輕快地說。 「唔,太宰先生只是在想要怎麼跳河吧?」如此無奈回應太宰的中島往橋邊走去,那頎長背影有著香菸與藥布的氣味。 抬頭看見太宰嘴裡啣著一根燒了一半的香菸。 「太宰先生原來會抽菸呢。」 「敦君會很驚訝嗎?」 「不,有種『啊啊果然』的感覺。」 砂色青年沒有打算從護欄上下來的模樣,他聳聳肩膀從鼻腔深處哼出了笑聲,沒辦法解讀這個動作代表什麼含意的中島只好踮起腳尖去看腳下湍急的河水,有些刺眼的粼粼夕日波光像水面流動的星星,滾著白色沫花打在橋墩上,「你今天真的打算跳這條河嗎?」,想像著河水深度和流速有多可怕的中島忍不住問。 「想跳得不得了呢!你看,如果河水深度比我想像得淺、頭搞不好會先撞到河底石頭。」垂下了白蘭地顏色視線的太宰看著中島說,笑得滿臉燦爛。 「…那個,我一直很想問,太宰先生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殺,是想追求什麼嗎?」仰頭對上那雙帶笑卻無法探知真心的視線,中島很認真地詢問。 他本來以為這個問題會被自殺癖青年打馬虎眼敷衍過去,一如他總是拐彎抹腳不回答他很多事情。 可是,可是,太宰這次很認真的回答了。 太宰說、我沒有在追求什麼。 「因為值得追求的事物,總是會在得到的瞬間消失。」 從夕陽落下的方向吹來了風,太宰的聲音幾乎要消失在風裡,但確實被中島捕捉到了。他有點不知所措,躑躅著要怎麼回答的時候,燒短的香菸飛旋著劃過眼前。 中島駭地回頭,看見青年太宰的身影在風中一歪,倒入眼前這一片金色的夕日河景。 他沒有猶豫地往那個身影伸出了手。 × 太宰。 做了一個夢、也許是記憶,那裡有織田作,用安靜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 「--太宰先生!」 金色的夕陽在那抹白色人影身上閃成一瞬間的眩暈,墜落的失重感,敦的右手伸過來扯住他左手腕和左手從橋邊抓空是幾乎同時發生的事。太宰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他,但無奈白虎少年抓得死緊怎麼也甩不開,抓空的左手則大概是放棄了拯救兩個人的念頭,轉而扯住太宰的外套作勢要跟他一起摔進河裡。 噗通! 儘管已是春末,河水還是冰涼得很,冰水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吞沒視界,眼前明滅地閃著光,大量的氣泡巡梭著指尖臉頰往水面逃竄形成搔癢感,太宰估算著跳下來的力道還有多久會撞到河底石塊--但,沒有。什麼都沒有。 撞到的只是一個柔軟的東西,有速度的水流從背後沖刷意識,緊接著不知從哪伸來的一雙手便攢著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幾近暴力地拖出水面。 「咳咳,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你沒事嗎!」 重力和浮力拮抗,水的壓力此時竟撞得頭有點疼,太宰花了點時間才在急流中找到石頭縫隙踩住了腳,河水並不深,只及他的褲頭高,眼前同樣站得有些艱辛的敦的手還牢牢攢著他的左手腕。托太宰的福,此時他們兩人渾身濕透,水不斷從髮間滴落、從衣服纖維裡滲出來,沿著皮膚奪取熱量滴滴答答的墜下,「敦君的手好冰呢。」,太宰沒頭沒腦地說,馬上得到『都是被你嚇涼的』這樣有些抱怨的回應。 少年握著他的手腕的手微微地顫抖著。 「甩開我的手、發動月下獸的話,就不會跟我一起掉進河裡了啊,敦君。」太宰看著濕漉漉的雙手苦笑道,手腕上的繃帶鬆開了一些,底下長年不見日光的皮膚上仍排列著深色的疤痕。 「都這種時候請別開玩笑了,太宰先生。」敦嘆了一大口氣說,風吹在浸濕的襯衫上讓他不禁打了個噴嚏,這個動作似乎牽扯到剛才落水時撞到的腰,他眉頭擰起來嘶聲喊疼。 答應了國木田先生要帶你回去呢,怎麼能眼睜睜看你跳河--敦揉著腰疼的地方,「還有、」,白色少年頓了一下,抿起嘴唇像在尋找一個比較合適的詞彙,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如果獲得的瞬間就會失去,那麼只要再一次想辦法捉住不就好了嗎?」 濕淋淋的視界裡那雙紫黃水晶似的中島敦的眼睛直直看著太宰,反射著金色夕陽與河面波光,被染成了令人懷念的赤色。 你要跳的時候,一定是知道誰會在底下接住你的時候。 忽然想起了誰曾說過的話語,也許是織田作、也許是他心中的那個織田作,他們都有同樣安靜的聲音,在他的世界留下了同樣的赤色,而那條他試圖指給他看的道路上、此刻,在滴著水的掌心裡,握著同樣溼答答的手,「你說得沒錯,敦君。你說得沒錯。」,太宰垂下視線,發現敦的濕透襯衫底下隱隱約約浮現一塊陳舊傷疤,沒來由地笑了,想他們真相似,如此不同卻又相似。 河岸上傳來鏡花的聲音,他們雙雙回過頭便看見紅色和服的少女站在岸邊,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身上也有織田作留下來的赤色,盡是溫柔的輪迴、柔軟的報應,總有一天將這個世界全都染成他的顏色就好了,太宰不著邊際地想。 敦朝鏡花喊了些讓她放心的句子,接著就用與把太宰從水裡跩起來幾乎相同的力氣拉著他往河岸前進,一邊喃喃『讓小鏡花擔心了啊,回宿舍給她煮湯豆腐好了』,那張側臉恢復成平凡的十八歲少年模樣,喜怒哀樂,正因為見識過地獄、所以比誰都更溫柔更堅強的紫黃晶色眼眸,竟然不可思議地在這氧化的世界裡燁燁生輝。 「那敦君呢?」 「什麼?」 「讓你擔心的話,請你吃什麼好?」 敦愣著想了很久才明白太宰到底所言何意,放鬆了表情變成一個有些底氣不足的笑容。 「果然還是,茶泡飯吧!」 誰的聲音迴響,誰的雙手沒有鬆開。 過往不曾磨滅,這是一首獻予你和我的昨日的傷痕之歌。 跋。
好久不見。 初次見面。 誠如前篇所說下次見面果然是野狗坑(。) 為了櫻桃祭而寫的文章,完稿是六月,放了四個月之後難得的讓我還是很滿意的一篇文章(欸)總之太宰老師和太宰都生日快樂(說得有夠晚 因為說不清這篇到底是織太前提的太敦還是太敦前提的織太,噗浪那裡索性就就標成織太敦(雷死世界) 如果說有心論是織太的代表歌,在我心裡太敦的代表歌就是KK的ミスト,非常非常喜歡"世界是因你而生的"和"人生而為人的盼望"這幾句,"一起前進吧,我會牽著你"這句簡直像看到ED的摸摸頭QQ 很久沒這樣用複製貼上的方式打文章,寫來寫去還是抓不太到朝霧那種文豪的特殊氛圍,請大家原諒我(下跪 你說得沒錯←這個有點捏他小說,小說裡織田作說太宰總是對的、說了很多次你說得沒錯,這次換讓太宰來說說看,想要表達一下我心裡關於這三個人之間互相救贖的依存性U///U via ↑寫最後一段太宰視角的時候看到了這噗,覺得被用力得打到(摀心口)漫畫39話的阿敦簡直就是體現了正因見識過地獄、所以才能加倍溫柔待人這句話的真髓,溫柔的花朵生長在苦痛的荊棘上,傷痕會讓人學會體貼。 我一直覺得文豪是個溫柔的世界,抱著只會寫一篇的心情碼了這篇、不確定以後還會不會寫,但若這篇裡有讓人感到一點點朝霧那份溫柔的輪迴的感覺的話就太好了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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