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BAKU-NO-UTA
  • 赤鳥居
  • 說故事的人
  • 風在沙丘上唱歌
    • 銀河的倒影 >
      • 信仰的姿勢
      • 自手中零落的話語
      • 轉瞬的旅行
      • 終末遊戲
      • 黎明、與世界的盡頭 >
        • 黎明‧光創記~Bright Dawn~
        • 世界的裏側~Twilight Dust~
      • theDarkKnight
    • 駝鈴串起了沙足印 >
      • 男人的故事
      • 光與影的隙間
    • 深海森林
  • 以你為名的花
    • Parallel Dualism
    • Uranic Limbo
    • 贈予你的一庭春景 >
      • #1 白鶴所夢見的春日之海
      • #3 這雙手所喚醒的白鶴之夢
      • #4 水面的天鵝沒有所見那樣華麗
      • #6 白鶴的戲言與黑龍的微睡
  • 篝火的遺跡
    • 黑潮記憶
    • 音喰之城
    • 塞外風塵兒女事
    • 在星空的彼岸
    • Aerotropic Gravitation
    • 春、花葬
    • 冬之玉響 夏之劍戟
    • 神在的地方
  • 夜行綠洲

往原點的軌跡《新年特賀》

1/18/2024

0 評論

 
※短篇合輯,雖然有點晚,但還是祝大家新年快樂
※內含感謝阿梟和力殺的聖誕節禮物的致贈文
願你們前行的路上有色彩萬千~Rapport.b~

​就在這瞬間,萬千色彩的粉塵掩沒了視界。

×

​「咳咳!咳、…哈啾!」
翻過山頭的早晨陽光從背後照進大地,紅橙黃綠藍靛紫,爆炸激盪起的粉塵好不容易漸漸平息,視野裡所有事物都被染上了顏色--自然也包含拉爾自己,他一邊搧著眼前的塵霧一邊埋怨這些到底洗不洗得掉。
從拉爾身上跳下來的阿托尼亞斯也彷彿進染缸滾了一圈,不過多虧他剛才纏在肩上,拉爾的東島和服外套才沒有髒得徹底。
「我可沒聽說會變成這樣。」拉爾吐了吐舌頭,嘴巴裡好像也飛進粉末。
「因為原點是『新年』吧?」阿托尼亞斯試圖抖了抖他一身白布,卻沒什麼效果:「忘了跟你說,那個傳說,為了祝福浴火重生的王子,人們會對王子潑灑染色的水或麵粉,最後成為大公國北部流行的新年習俗之一。」
「…你這不是記得嘛!」
「剛剛才想起來。」
阿托尼亞斯往前走,布在鋪滿厚厚色粉的地上拖行出一道痕跡:「真有意思,跟你一起旅行,總能想起許多事。」
「你不想起來這趟旅程就沒意義了,加油一下吧白布妖怪。」拉爾說著,差點踢到一塊被色粉掩蓋的城牆殘塊跌倒。
「在那之前你才先別死了--喔,我忘了,你現在死不了。」
「阿托尼亞斯勸你是好好說話。」
「我是在稱讚你呢,拉爾小鬼。」
破敗傾頹的城堡城牆之間有驅散黑夜與影子的陽光,將阿托尼亞斯左右搖晃著前進的輪廓照出一圈璀璨金芒:「幸好那個時候你沒死,不然你看起來會變成很難纏的重生者。」
這哪裡是稱讚呢分明是汙辱人吧--拉爾張開口要罵,卻因為腦袋消化了阿托尼亞斯的話語而慢了半拍。尚無以定論肇因的黃泉歸來,在似乎和自己當年搞砸的長生不老實驗脫不了關係的不安中,或許只有眼前這個魔物,會誠心認為大難不死是好事。
拉爾放鬆了肩膀的力量。
「阿托、」

「--話又說回來,關於新年我又想起一件事。等一下整個貝澤要開始進行互相潑灑色粉慶祝的活動,我想在那之前抵達港口,所以我要先逃走了。」
話剛說完,阿托尼亞斯搖身一變成為薄如蟬翼的輕軟薄紗,如字面描述的那樣飛也似的滑過腳邊傾倒碎裂的銅像,頭也不回地往全毀的城門跑去。
「啊、什麼!渾蛋,阿托尼亞斯你這傢伙!我這次真的要把你擰成抹布!」
​
青年的怒吼響在早晨澄澈的天空裡,互相追逐打鬧的他們很快就把蕭瑟的城堡拋諸腦後,而在這條往遠方無盡延伸的道路上,粉塵堆積,色彩萬千。
​
​

你的靈魂的顯像~I Don't Want Eternity Eternally~

「沒想到你們唯一的證人竟然是這卷底片。」
藥水的氣味,安靜旋轉的通風扇,懸掛在吊繩上十數張尺寸不一的照片。因為四處都做了避光處理而顯得有些壓抑的狹窄暗房裡,伊世對站在燈箱前看底片的有末說道。
「幸好還有這卷底片,不然就要變成懸案了。」有末蓋起麥克筆的蓋子並說我選好了。
「好。稍微會花點時間,阿昭你在這坐著吧!」伊世拉出暗房裡唯一一張椅子。

暗房的照明切換成深紅色的暗室燈,他將有末勾選的底片從塑膠膜下抽出來放進放大機裡。
「話說你們沒有鑑識課可以幫忙沖嗎?」
「教授可不會做這個。」
「說得也是。」
投射在放大機底板上的圖案,是這個世間無可言喻的怪物的形貌。
「你們要洗多大張?」
「A4左右的。」
伊世聽了便從手邊的細格子櫃架裡找出相對應尺寸的相紙盒,設定計時器後再將相紙固定在底板上曝光,旋即進入顯影、停影和定影的沖洗照片的作業。

若不是今天這起案件,有末還沒有像這樣參與友人的工作過。親眼一看伊世熟練地在暗房作業的模樣,才總算有了對方真的是個以攝影為志業的人的實感。
「為什麼現在還想要用底片拍照呢?」有末忍不住問,作業桌上還放著裝在證物袋裡的徠卡相機,這台的型號他記得在伊世的房間裡也看過一模一樣的。
「想要親手互動的體驗、對美學的堅持、一種懷古幽情--理由很多吧。」伊世頭也不抬地答,可能也被類似的問題問到膩了。
「那你是因為什麼才開始學洗照片?」我記得你一開始只有攝影。有末問。
「沒什麼,拍著的過程中漸漸就想自己洗洗看。」伊世聳聳肩,將洗好的照片夾上晾片夾。
不過--銀白的青年頓了一下,夾起另一張照片:「或許我是想要表現事物的有限性。」
「有限?」
「跟數位資料不一樣,照片會有褪色分解的一天。即使我用鏡頭將剎那化為了永恆,但那仍是有限的永恆,所以留下照片就是留下靈魂有限性的證明。」
每次談起藝術表現的時候他的友人就會像這樣做出很文學性的表達,有末聽了便笑了,說伊世真像個詩人。

靈魂的有限性,收納靈魂的照片,於是想起了不知誰曾說過一卷底片的重量也是二十一公克,那麼沖洗底片本身,也可說是一種使靈魂得以顯像的手段。
差一點就會被逃脫的怪物,藉由同為怪物的伊世的手而攤在陽光之下。

「…某方面來說也沒錯呢。」有末喃喃。
「什麼?」
「沒事,我在自言自語。」
「順帶一問,這些照片的成本我可以報公帳嗎?」伊世指著他們頭上這堆待乾的相紙。
「我可以請你吃飯。」
「哦,那請我去吃銀座最近新開的那間壽司店吧!」與暗房燈光幾乎融為一體的酒紅單眸瞇起了不懷好意的笑臉。
有末忍不住思考提議請眼前這人吃飯到底是不是錯誤的決定了。
​
「拜託告訴我那家壽司會轉。」
「猜猜看囉!」

​

與你在下雪的日子~Two Drifters~

副駕駛座的門一打開,一道人影就和外頭的冷風一起滾了進來。

「好冷!」
「畢竟看起來要下雪--哇,瑠璃大小姐妳也穿得太少!」
真一一往左邊看去就見到瑠璃一身應景的耶誕裝扮,滾毛邊的紅色披肩、紅色長手套、同樣滾毛邊並裝飾金色刺繡的厚織料高腰裙和黑色褲襪搭高跟短靴,做成星星形狀的飾扣與蝴蝶結髮飾閃閃發亮,仔細一看上衣的復古剪裁襯衫還是無袖的,儘管這套艷紅搭她琉璃色的長髮十分合適,但再怎麼說還是穿得太少了。
「妳哥哥們對這套衣服都沒意見嗎?」真一探出上半身從後座去找來了他預備的外套,塞到瑠璃手上。
「只是一日招牌女郎用的服裝,也沒有奇怪的裸露,他們才不會介意。再說店裡有暖氣,要是真的很冷我還可以跟真一借外套。」
「那妳就別把我的外套扔到腳下啊。」
他看著才剛拿到外套就嫌麻煩似的把外套往座位下丟的瑠璃,友人義正詞嚴地表示因為外套會干擾她繫安全帶。
「唉,算了。要先吃點東西嗎?我買了長歲居的肉包和一些點心。」
「長歲居的肉包!」瑠璃眼睛一亮。

真一打開座位中間的收納箱,裡面放著他剛從商店街買回來的食物,彩色的紙盒上印著大大的『長歲居』字樣,熱騰騰的食物香氣很快滿溢這台輕型得利卡的車內空間。
「好難得你會買長歲居。」瑠璃愉快地打開紙盒,用防油紙抓了一個肉包。
「聖誕節嘛!」
他繼續把其他的紙盒拿出來,蟹黃燒賣、水晶餃與韭菜煎餃的拼盒、炸春捲以及港式蘿蔔糕,一轉眼就排滿了兩個人的位置中間。為了避免衣服沾到食物弄髒,瑠璃又跟真一討了手帕來當餐巾,真一則是一邊把店家附的醬汁淋在紙盒裡一邊問想喝咖啡還是奶茶。
「有啤酒就好了。」瑠璃滿嘴肉包說得有點口齒不清。
「聖誕節酒駕被抓也太丟臉了吧,來,奶茶。」他遞出還留有餘溫的瓶裝奶茶。
「那你就該來跟我們吃晚餐。」
「一個外人跟你們吃聖誕大餐很奇怪吧?」
「這樣講的外人會跟我們吃年夜飯才奇怪吧?」瑠璃三兩口吞下了肉包,拆開免洗筷夾了一個春捲:「還有聖誕節吃港式飲茶也很奇怪。」
「妳難道比較喜歡草莓蛋糕?」
「也沒有。」瑠璃一口吃掉了春捲。

眼前的美麗女孩在只和真一獨處或在家裡的時候就毫不掩飾吃相了,大口吃東西的模樣跟她平常施放觸手時的狠勁倒是十分相似。
擋風玻璃外有東西掠過眼角,真一抬頭,看見原來是正不斷飄落的鵝毛小雪。
「--哦,真的下雪了。」他把燒賣送進嘴裡。
「真一。」
「嗯?」
「聖誕節快樂!」她拿著她的奶茶,擺出招牌女郎敬酒的姿勢。
「…噗!哈哈!嗯,聖誕節快樂。」他拿起咖啡紙杯,碰了一下她的保特瓶。
​
​

你的天堂在何方~CLUB UNREALITY~

水晶洞市集裡最近來了一組兜售彩斑羊毛織物的商人,是兩個半張臉都蒙著薄紗的女人和一個脖子有傷的保鑣男人。
彩斑綿羊是一種身上有七彩顏色的變異綿羊,使用這種羊毛做出來的織品顏色會比手工染的更鮮豔、耐水洗還不易脫色。由於珊瑚海不是棲地、白金城也鮮少出現羊毛製品,這新奇的商品很快就吸引了整個白金城的注意,讓花香二手新衣的老闆覺得簡直被搶了生意,但除了氣得跳腳以外束手無策。

維托總算理解朗坤這幾天鬼鬼祟祟的行動與這組商人有關,是早上從天梭床上爬起來的時候。
他去秘密溫泉好好泡了個澡、回房間刮過鬍子換了套衣服之後,才讓朗坤在走廊上找到他。不愧是整座白銀塔裡跟他搭檔最久的哨兵,朗坤一看見他就皺起了眉頭,扔來的招呼不是早安而是一句『你把自己打理乾淨反而很明顯啊別這麼噁心』。
「講得好像我平常不修邊幅。」維托抱怨得很是委屈。
「維托.濟慈把身上的味道清乾淨很像別有所圖吧!」但朗坤小姐從來不買單。
不過她沒有繼續與維托周旋,直接拉著他前往水晶洞市集。

知道對方心思和知道對方讀到自己心思已經是他們的日常默契,維托比較意外他竟沒能讀出朗坤這盤算的真意,所以才會在商人將織物遞給自己時感到些許愕然。
「你幹嘛那麼驚訝。」別人送你禮物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朗坤見他的反應反而有點緊張。
「我在想我現在驚訝的是希凡送禮的對象是我、還是希凡竟然會送禮給我。」
「不管哪個聽起來都很失禮。」
交到手上的織品攤開一看,是一件毛衣。

鮮活的藍色底色和海波的柔軟紋路是維托從未見過卻總是心心念念的海的意象,代表醫療部的雙蛇杖大大印在胸前看起來有點可笑但十分可愛;展開在肩膀兩側的羽翼織紋細膩,袖口段蜿蜒成不規則花紋的道路圖案卻又像要顛覆嚴謹的隨心所欲,與作為底襯的深紅色搭配起來,反而變成最引人注目之處。
朗坤說她只是把維托形容給蒙面女人聽而已,能做出這麼符合印象的毛衣她也很意外。

「我很好奇妳說了我什麼。」
「不准讀我心,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問她為什麼送禮,她便回答是回禮,回的是哪時候的禮,維托自己沒個底乾脆就不問了。他換上毛衣,比想像中合身,想想朗坤明白他的尺寸也是理所當然。
「晚上我請妳吃白金棗糕吧。」維托提議。
「回禮的回禮就太多餘了,濟慈。」朗坤拒絕道。
「唉,妳如果是我的哨兵就好了。」
他嘆息道,這讓朗坤更愉快地大笑出聲,推開市集裡的人潮離開彩斑羊毛商人的攤子,回頭對他吐出舌頭扮了個鬼臉。
「--這種話等你找到你的哨兵再去跟他說吧!」

這是,距離菩薩將軍的岩像落成慶典還有三個月的事了。

​

你漫步的尾巴尖~Chiharu~

貓。
舉目所及都是貓。

咖啡豆磨碎和烤麵包香氣與斜斜透過大片落地窗的陽光一樣裹著溫暖的溫度,一隻曬夠太陽的黑貓伸了個懶腰蹬上貓跳台,激起一片灰塵閃閃發光地在半空中飛旋。
萬里切開盤子裡的水煮煙燻香腸送進嘴裡,他想起羽祈曾說過的不喜歡在貓咪咖啡廳用餐的理由,說是不想吃進貓毛,不過更精確點說應該是她比起貓更愛鳥一點。
哨嚮們普遍都不會養寵物,讓量子獸在家裡走來走去已經足夠擁有『寵物』的機能。不過偶爾,還是會想接觸一下這些不會順著你意行動的小動物。
一隻暹羅貓跳上了餐桌,緊跟著另一隻灰色虎斑貓也蹦上桌面,牠們好奇的對象是桌子那一頭默默吞著黑咖啡的季逸,當事人因為肩膀上已經掛著一隻三花貓而無法動彈。

三、

二、

一。

「……學長。」
哨兵的直覺不會出錯,貓咪們發動進攻花了三秒,第四秒季逸終於出聲表達抗議,抗議的是學長你明明知道幹嘛不救我。
「哈哈,看來貓也喜歡你嘛季逸。」但萬里決定裝傻,要不是身上有隻橘色虎斑貓在鬧,他或許會把這模樣拍下來寄給他們親愛的學姊李芳妤。
「牠們也太親人了。」
「親人才好吧,不然就沒辦法送養了。」
「我以為牠們不喜歡哨嚮。」
「看起來也不盡然。或許是在你身上感受到某種『親近感』?」萬里笑起來挖苦他。
「那顯然牠們在你身上也找到某種『同類』的親近感。」季逸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
於是他們笑起來,恰巧能融入店內其他客人談笑和背景播放音樂的音量,店員端來了他們點的貓咪造型奶泡咖啡,一只貓兒踩著季逸的手臂跳下,萬里看見他瞇起來的眼睛裡折著透明琥珀色的光彩,像飛旋的灰塵那樣奪目。
這個想親吻誰的衝動,能被桌子對面的那個人察覺到那就更好了。
幸好季逸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
願你們前行的路上有色彩萬千~Rapport.a~

​​「聽說領主城堡中庭那兒有一座紀念『反覆的原點』的銅像。」

這裡是中央海的津佐林大公國北部一座名為貝澤的城鎮,時間是夜半時分,夜幕籠罩大地卻無法覆上黑暗,因為整個城鎮都為了慶祝新年到來而點亮了燈火,成排懸掛的紙燈籠或珊瑚石燭台裡安裝的煤氣燈,映照在寺院裡的金屬佛像上像鍍了一層閃動的膜。
即使夜已深,號稱貝澤城最大的這間寺院人潮仍絡繹不絕,無數交談由整個中央海的語言交織而成,鮮花和蠟燭堆滿祭壇,沒藥燃燒的薰香摻在充滿食物氣味的空氣中,不時有人去轉動的經文筒發出喀達喀達聲,或坐或站的人們手中都拿著一個盛裝食物的鐵盤,幾個僧人打扮的魔族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給看得見的空盤子添進豆泥、燉肉和麵包,一個年幼的僧童則端著銅製茶壺四處倒茶水。
拉爾張大口咬下夾著燉肉的麵包,滿溢而出的紅橙色醬汁便從嘴角、指間流出來滴滴答答落進鐵盤,吃相看上去一片狼籍。

「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自戀。」一個清朗的中性嗓音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回答道。
「啊?什、我才沒--」
馬上理解對方這麼回答是什麼意思的拉爾正想回嘴,一只有如稚兒用黑色蠟筆畫出的『手』就舉起來阻止了他的發言:「別把醬汁噴到我身上。」
那『手』的主人,是由於寺院地板座無虛席而挨在拉爾身邊的一塊似是罩在物體上的白布,或許那模樣還像個坐在地上的人,所以暫時沒人對他的搭檔表現出奇異的態度。
「你原來會介意布被弄髒?」拉爾把剩下的麵包塞進嘴裡,再用紙巾把手擦乾淨。
「不,我只是不想被你弄髒。」白布的『那東西』,名為阿托尼亞斯的他的搭檔,旋即發出類似訕笑的哼哼聲,白布上扭出嘴巴形狀的地方也歪成似笑的弧度。。
「阿托尼亞斯先生勸您是好好說話。」拉爾舉起拳頭作勢揮了揮,但這種程度的威嚇對阿托尼亞斯可造成不了威脅。他從白布底下探出的手伸往拉爾的鐵盤,接住了一塊正從他們頭上掉下來的麵包。
給食的僧人對阿托尼亞斯的反應有點訝異,但對這組奇怪的旅人只留下一句『新年平安』後便往下一個盤子空了的食客走去。

「我才沒有自戀。」拉爾堅持把話說完。
「不是自戀的話,為什麼想去看銅像?」其實早就知道拉爾想說什麼的阿托尼亞斯問,用麵包沾了沾鐵盤上留下的肉汁,接著像條蛇般抓著麵包咻地收進布下的影子裡。
布底下究竟有什麼是未知,拉爾每次看阿托尼亞斯吃飯都覺得很像那種躲在桌子下伸手上來偷食物的賊,然而光是想掀起布這個動作都會讓對方大為光火,於是謎團至今仍維持著謎團。
「聽說戰後那裡是臨時診療所之一,所以在中庭還留著原點術式的圓陣。我想既然奧萊莉亞大人的委託是維繫大公國和王國的關係,那就順手修復一下以備不時之需。」拉爾解釋。
「維繫關係?不是暗殺政要嗎?」
「噓!噓!不要講那麼大聲!」
嚇了一大跳的拉爾連忙要去摀住阿托尼亞斯的嘴,不過敏捷的對手憑藉自己身為一塊白棉布的優勢,邊角一折,一溜煙就從人群的隙縫中鑽出去。
「阿托!」
「寺院食物反正沒什麼味道就不用久留了吧,拉爾小鬼,我知道你會很想在工作前去逛內河港夜市的,再不加緊腳步天就要亮了!」
在寺院地板上前後左右蠕動著前進的布塊看起來十分可笑又詭異,但即使是吵吵嚷嚷的寺院境內,這麼大聲在佛前說實話怕不是要得罪在場所有僧人,拉爾一邊高呼『拜託你說話看看場合吧』一邊喝完茶水放下鐵盤,慌慌張張地跨越其他食客追上阿托尼亞斯離去的腳步。

×

貝澤城過去因河運繁榮起來,津佐林大公國裡常見這種類型的城市,在靠近碼頭的地方人們和物資聚集,最後形成古老而繁榮的市場。
空氣中有股由各種香料揉合成的複雜香氣。
「來!小哥的蛇頭雞肉串!」
「謝啦!」
低矮的磚砌烤爐上刷了醬汁的各式肉串滋滋作響,拉爾給出零錢從老闆娘手中接過肉串,旁邊馬上就有另一個人用大公國語大聲點餐。

「我以為你會說大公國語。」像擦著地板前進的阿托尼亞斯說,他現在不是白棉布,而是一塊淺灰色的短絨毛布。
「這種容易接觸旅人的地區,王國語的普及程度比較高,說王國語讓大家知道你是外國人,他們就會對你比較和善。」拉爾咬下肉串,剛起爐的蛇頭雞肉富含肉汁但十分燙口,讓他嘶聲喊燙。
「魔王討伐戰過去八十年,人類還是學不會善待異族。」阿托尼亞斯的語氣平淡到不知是在闡述事實還是陳述心情。
「因為是人類嘛。」拉爾苦笑道,將剩下兩塊的肉串遞到阿托尼亞斯的面前問他要不要。
旅伴的回答是伸出黑色的爪子連肉帶木叉將肉串捲進絨布底下。

幾何彩紋的馬賽克玻璃燈罩、五顏六色的乾燥香料、種類繁多的銀器飾品,夜市除了烤餅烤肉燉蔬菜這類吃食以外也從地毯賣到馱獸、家畜,看起來可疑的寶石或藥材,陶壺瓷盤、某人的畫作或應景的鮮花蠟燭紙燈籠等應有盡有,這些攤商大多席地而賣,逛街時還得小心腳下免得踩壞了別人的商品。
配合節慶氣氛,等間距打在地上的木樁在空中拉起了懸掛燈泡的電線網,連結水車的蒸氣發電機運轉聲嗡嗡地混在摩肩擦踵的人聲及舞蹈樂團演奏的樂聲裡,正等著店家給他沖香料奶茶的拉爾盤腿坐在地毯上,仰望頭頂那些彩色燈泡,若有所思地吞下嘴裡的鮮魚脆餅。
「『其實就算沒有魔法師也無所謂』,你是這麼想的嗎?」
聽見阿托尼亞斯的詢問,拉爾看向他的旅伴,因為布料的關係看不出來嘴巴在哪,正想開口回答些什麼,茶店的老闆就遞出了一只裝滿香料奶茶的茶杯。
丁香、生薑、肉豆蔻和砂糖桂子的香氣令人無法拒絕,拉爾接過邊緣鑲琺瑯的茶杯,吹涼後啜了一口,忍不住稱讚好喝。
「這世界確實沒有魔法師也無所謂,」拉爾小口啜飲香料奶茶:「不過我想相信還是有只有魔法師才辦得到的事情。」

說著,背後的天空升起了煙火,在夜幕中炸成顏色絢爛的花。

「哦哦,開始了!」
一朵又一朵綻放在夜色裡的光之花,吸引了夜市裡的人們停下手邊的工作紛紛抬頭觀賞,拉爾坐在原地,看阿托尼亞斯因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抖了抖身體,布疋的材質轉換成漆黑的緞面綢子而後皺成一團。
「啊,這麼說起來你好像說過不喜歡巨大聲響。」
「因為我耳朵很好。」皺巴巴的綢子在地上翻滾,拉爾彷彿能聽出他恨不得把耳朵摀起來--儘管沒人知道他耳朵在哪--的模樣。
「貝澤城的新年習俗是遵循大公國北方的教派,燃放煙火是為了驅邪,碼頭那邊現在應該更熱鬧,好像會把邪龍的紙紮雕像丟進火船裡。」拉爾說:「至於火船好像跟王子與邪龍戰鬥的故事有關…哦對了,傳說王子與邪龍一起墜入火中的時候,是邪龍身上的防火披風被神明指派的風吹起來裹住了王子,才讓他倖免於難。不覺得這個魔法道具很像你嗎?」
「我可不記得我參與了這個故事。」
「你反正什麼都不記得。」拉爾哼了哼,把手上的香料奶茶喝完。

大小煙花幾乎要將夜空點亮,只可惜拉爾和阿托尼亞斯今天沒有欣賞的閒情,他們繼續穿過夜市其他攤位,往領主城堡的方向前進。
「--話說,關於奧萊莉亞的委託、」
「是『黃泉歸來』吧。」拉爾接腔。
「你知道啊。」阿托尼亞斯意外地沒有很驚訝。
「聽到『八十年前在魔王戰役裡失蹤的朋友寄賀年卡來了』,怎麼可能不聯想。」
「但賀年卡持續寄了兩三年。」
「也就是說貝澤城領主繼續維持統治很長一段時間。這也是我在意的地方,一般來說黃泉歸來的重生者頂多維持一個月就變成吃人魔物了。」
「能被那位總督稱呼為友人的人,或許魔力儲量和執著也不一般。」

我的一位在魔王討伐戰役裡失蹤的友人,她寄賀年卡來了。
委託的開始,是維爾瑪蘭王國總督奧萊莉亞與她桌上堆疊的信件。作為調查『黃泉歸來』的一環,他們才會在春天即將降臨津佐林大公國的這個時期,踏上貝澤城的領土。

「所以我們這樣是商量好對策了嗎?」
「我以為你早就已經打定主意,我只是贊同你的想法。」
一晃眼一人一布已行至領主城堡的城下,一路上沒見到衛兵,埋在夜色裡的城堡一片死寂,與剛才熱熱鬧鬧的內河港夜市形成極大對比。
拉爾站在城牆邊,看阿托尼亞斯的綢子外表像掀起鱗片一樣逐漸翻成針織的白色毛料,利用容易勾出破綻的特性,布角抓著凹凸不平的石牆表面開始往上攀爬。
「唉,肉體勞動啊。」他低聲嘆息,慢吞吞地掏出折疊式的攀鉤,甩上城牆確認牢固後跟著爬上去。

×

阿托尼亞斯安靜地滑過馬賽克拼磚的走廊,來到城堡的謁見室。
未上鎖的門後是給人空蕩感的挑高空間,懸掛壁畫的牆柱從王位上落下靜謐影子,兩大片漂亮的平面玻璃窗蒙了些灰塵,時不時自夜市升起的煙火火光在窗外閃閃爍爍。
影子延伸到阿托尼亞斯的布角邊緣,有什麼東西在晦暗裡流動。

「成為重生者之後妳第一時間在城堡設立魔力循環結界,讓包含妳在內的整座城堡維持在某一段時間,我想想,大概是一個星期左右?所以妳才能維持簡單的統治不被人民發現、也不會成為吃人魔物。但妳在那期間的行為會被不斷複製,所以奧萊莉亞才會一直收到妳的賀年卡。」
一名長著彎曲龍角的女性端坐王位上,她靜靜看著阿托尼亞斯的眼睛像寶石般帶著玻璃光澤。
「然而閉鎖循環的境界術式會受到世界之理干涉,身為重生者的妳無法持續生成維持術式的魔力,其他城堡裡的人自然就成為妳的餌食。加上現在拉爾小鬼在妳的城堡裡走來走去應該瓦解了不少境界術式的結構,妳還撐得住妳的皮囊嗎?--貝澤城領主的艾絲黛兒.貝澤。」
美麗的女性領主,曾經美麗的女性領主,她抬起來的臉部逐漸溶解。

「我,要守護,貝--澤,敵人,你,們,非人非物之物。」
女性領主的外型一點一滴瓦解,那團蠕動的漆黑就像泥濘的陰影,從王位啪搭地跌落,而後向四面八方展開了濕黏的觸肢。

阿托尼亞斯敏捷躲開其中一條觸肢,發現敵人的目標似乎不是自己。
「你,不好吃。外面那,個,很好吃的,樣子。」泥濘的影子似是露出了獰笑。
旋即,一發火焰球便砸在影子頭上將它擊出了一個窟窿。
影子的觸肢痛苦地扭曲起來,發出尖銳悲鳴。

「我原本不打算干涉的,不過,想對拉爾小鬼出手的話就另當別論。」有如稚兒以黑色蠟筆畫出的不可思議的『手』從布塊下伸出來,六根指頭的指尖迸散著火光:「要先吃掉那個人之子的可是我。」
火光凝結成魔力,在指間流動,最後成為星星的閃光。

         FAC SIMILE
「生成術式,『故事的影子』。」

×

白堊石筆畫下最後一個術式的符號。

「嗯,差不多就這樣。」
城堡的中庭以一名魔法師的銅像為中心鋪設了一面圓形的石磚地板,地板上原本殘留著老舊且斑駁得看不出形貌的術式圓陣,但此刻已被拉爾重新畫回原本的形狀,甚至加入了一點改良。
他抬頭望向魔法師的銅像,銅像腳邊點燃的蠟燭發出照亮銅像輪廓的光,那是位與他同樣紮著馬尾長髮的老者,擺出施法姿勢的雙手沒有握魔杖,一襲沃姆魯斯學院的中性制服迎風飄揚。
「…我那時候來大公國應該沒這麼老吧?」他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完成了預定計畫,但仍沒見到說好要前來與他會合的阿托尼亞斯,拉爾便開始四處閒逛。穿過長拱廊後是花園、繞過花園後則是有噴水池的另一個花園,大公國能用來種植的土壤很珍貴,所謂的花園裡種植的仍是果樹居多,拉爾隨手摘下一顆甜橘剝了皮正要丟進嘴裡,腳底下突然傳來轟然地鳴。
「什、」
龐然巨物到處碰撞的聲音隨著震動越來越近,然後,下一個眨眼,頭頂的塔樓忽地爆裂開來。

落石和破木片散了滿天,什麼東西與這些碎屑流星從天而降,最後砸在拉爾臉上,拉起來一看,原來是阿托尼亞斯。
但拉爾還來不及細問發生什麼事,跟著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一條漆黑的、泥濘般的巨龍。
「這到底是怎麼--不對,阿托你幹了什麼!」拉爾轉身拔腿就跑。
這說法真是失禮。被攬在手臂上的布塊用清朗的嗓音慢悠悠地說。

巨龍朝他們衝了過來,一路上撞毀城牆和瞭望塔、掀翻噴泉和花園,拉爾踩著一塊被震起的石頭起跳,躲開即將吞噬腳邊的影子,接著翻了個身落地,按住腰間刀鞘再一個蹬地,朝巨龍急速接近的同時拔刀出竅,唰地斬下了巨龍的首級。
「嘖,果然不行嗎!」
巨龍的頭顱一脫離身體就融化成一灘濕黏的漆黑,原本的頭又長了回來,這次龍嘴與從四面八方撲來的影子觸肢一起對拉爾發動攻擊。
「阿托!」拉爾高呼。
「怕你忘記先提醒你,身為沒有魔核的魔物,以物易物魔法以外的術式要看世界之理的心情。」纏在拉爾肩上的阿托尼亞斯從擠出嘴巴形狀的地方說道。
「那我也要提醒你,世界之理現在最討厭的是我。」
砍下迎面而來的影子,拉爾鋼青色的眼睛露出不合年齡的沉穩笑意:「重複我說的就好了。『太初為零,環形的虛位,』。」
「…太初為零,環形的虛位,」
「『你是徬徨無依的吞食己身之蛇。』」
從布的縫隙探出一只小小的異形之手,貼上拉爾的喉嚨。
「你是徬徨無依的吞食己身之蛇。」
拉爾嚇了一跳,但還是繼續朗誦咒語並使盡全力從泥濘的影子巨龍身邊逃開。

「『我是再奏的啟示,』」
「我是再奏的啟示,」
「『十字的中心相繫以緣,讓所有的無限有所限,』」
「十字的中心相繫以緣,讓所有的無限有所限,」
阿托尼亞斯的朗誦逐漸追上拉爾,平常顯得平板的清朗聲調模仿起他的抑揚頓挫,再下一個換氣時他們的聲音已經幾乎重和在一起。

「「左傾七百二十,願你的日沒之國降臨在圓環的指尖,」」
「「而此處即為伊始之根源。」」
熒綠色的光點從空氣中升起,魔力在擾動,阿托尼亞斯全身的布與這整座城堡都像要和什麼共鳴一般發出熒光。

            讓世間的一切好奇皆有所答
「「原點術式,『    ?     』!」」

隨著最後一句咒語喊出,光芒一口氣噴發,熒綠色光點形成文字又扭曲融化在光芒中,明亮的風吹起泥濘的影子,像給巨龍的身體裡灌入大量空氣,膨脹,膨脹,最後直到再也承受不了,影子碰然炸開。
就在這瞬間,萬千色彩的粉塵掩沒了視界。

​跋。
初次見面。
好久不見。
新年快樂。
光是打出這一串就覺得很是久違,我到底多久沒有正式發稿(問你啊施主
 
經過各種波折今年總算意識到『我可以好好過年』這件事,但當我想到今年可以來寫點什麼復興我自己的文藝時已經是紅白播完要敲鐘倒數的時候了。
於是雖然說不要自言自語沒人想看,但這個場合還是讓我自言自語一下吧。
 
ab短篇首先登場的就是去年底重新更新了設定的拉爾,曾經我以為我不會再把這個人拿出來了吧,事實證明我原來還是對他不能放手。重寫設定的過程中不斷在詢問自己『這個設定方向當年怎麼沒做到』,但與其說是沒做到,不如說是因為沉澱了這麼些年,拉茨爾這個角色現在才會以這種形式重新登場在眾人面前才對。
用這種角度來看,這幾年我也是成長了吧?磨了七年的這把刀,搭檔新的夥伴阿托尼亞斯,或許這次能揮出什麼不同的風景。
 
靈魂的顯像,力殺畫了暗房裡的伊總給我當聖誕禮物,伊總這個角色因為創作時間跨度很長所以已然成為一個跟我一起成長的角色,也因為跨度太大所以一直沒有好好去整理他的故事,2024年希望可以動一點他的部分。讓他談一些有些假掰(欸)的話題很合適,我永遠感謝當年選了攝影師這職位給他的自己。希望他們之後吃的是不會轉的壽司。
 
下雪的日子,力殺畫了瑠璃給我當聖誕禮物,23年正式登場於系列作裡的這倆很好寫,年末整個人在港式飲茶狂熱中,讓他們放肆吃我吃不到的點心。
 
天堂在何方,阿梟做委託需要看板郎我就出借了維托。我很少寫前日譚,但寫前日譚也滿開心的。醜毛衣設計一點都不醜,真的就好好看,這篇文沒辦法起到打廣告的作用真的很抱歉。
 
尾巴尖,從去年講到今年的貓貓日,我這樣應該可以抵今年的貓貓日了吧(怎這樣
 
配曲選了Vaundy的花占い,是一首很盛大的情歌,有來有往的花占卜就跟戀人對談一樣,但就算不是戀人也無所謂,不管何時『對話』總是要有來有往才成立的,角色之間如是、我與世界亦如是。在嘗試從原點重新啟航的現在,我可以航向何方,是由這雙腳來決定的了。
0 評論



發表回覆。

提供者 使用自訂式範本建立您的專屬獨特網站。
  • 赤鳥居
  • 說故事的人
  • 風在沙丘上唱歌
    • 銀河的倒影 >
      • 信仰的姿勢
      • 自手中零落的話語
      • 轉瞬的旅行
      • 終末遊戲
      • 黎明、與世界的盡頭 >
        • 黎明‧光創記~Bright Dawn~
        • 世界的裏側~Twilight Dust~
      • theDarkKnight
    • 駝鈴串起了沙足印 >
      • 男人的故事
      • 光與影的隙間
    • 深海森林
  • 以你為名的花
    • Parallel Dualism
    • Uranic Limbo
    • 贈予你的一庭春景 >
      • #1 白鶴所夢見的春日之海
      • #3 這雙手所喚醒的白鶴之夢
      • #4 水面的天鵝沒有所見那樣華麗
      • #6 白鶴的戲言與黑龍的微睡
  • 篝火的遺跡
    • 黑潮記憶
    • 音喰之城
    • 塞外風塵兒女事
    • 在星空的彼岸
    • Aerotropic Gravitation
    • 春、花葬
    • 冬之玉響 夏之劍戟
    • 神在的地方
  • 夜行綠洲